【工作】異動

很久沒有更新部落格了。星期天的傍晚，坐在從新竹開往台北的巴士上，寫下這篇文章。

兩個月前，我離開待了七年半的公司。因為換工作的緣故，也離開住了超過13年的新竹，離開住了不到三個半月的新居，離開想見就能見面的朋友，搬到台北。對許多人來說，這可能是個很奇怪的決定。

在做出這個決定的前一年，對我來說，其實是順利得無以復加的一年。我獲得了實質的升遷，領導一個很棒的團隊，也得到了可以站在鎂光燈下的新職務。我在公司附近買下了心目中的 dream house，花了一番心血佈置，更幸運的是，同一時間股市狂漲，大大地減輕了我房貸的負擔。我和我最好的朋友 Ann 一同完成了夢想許久的美國壯遊，也和心儀的 “他” (Steven) 重逢，在歷經半年的曖昩酸甜之後，我們走到了一起。我們甚至還一起養了一隻狗兒子 Donut。照理說，一切都很好，沒有什麼不好。套句電影《Wall Street》片頭查理辛的台詞，”Doing any better would be a sin.” 為什麼要改變？一度我也一直問我自己這個問題。

在前公司的最後半年裡，我被指派參加一個自我成長的團體訓練營。其中一堂課的隨堂作業是：寫下未來六個月和未來三年希望成真的夢想。相信我，我這人一向都有很多夢想的，但在那當下，我傻住了。一個字都寫不出來。過去一年裡，我得到的已經太多了，多到甚至來不及消化。從前不被發覺的努力和付出，忽然結出果實，而且就像稻子熟了，成片成片的熟，我在欣喜之餘忙著收割，幾乎都快來不及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要求些什麼？我如果再奢求更多，會不會太過份？

神燈巨人讓我們許三個願望，我卻連一個都說不出。我大概是當晚唯一繳了白卷的人吧。

可是老實說，這也是我第一次發現到自己潛意識中有著 “不會再更好了” 的想法。我對自己竟然會有這種想法，感到很不安。高中時期對我影響深遠的一本書是福山 (Francis Fukuyama ) 的《歷史之終結與最後一人》（The End of History and the Last Man）—— 如果人類某天認定某種政經形態是最好的，所有國家所有人民都照著這個典範行事，那麼歷史就結束了，因為往後數千年的歷史將會是同一年的重覆，沒有必要再更新；所有人類也都過著跟前人一樣的生活，不再具有獨特性 —— 我實際上並不相信這一天會在千年之內的人類世界中發生，卻從此很警覺地提醒自己：別讓人生陷入歷史的終結。我還這麼年輕，未來還有無限多種可能性，不要安於現狀。在我再次努力過、嘗識過、打開眼界看世界之前，我怎麼能夠斷言現在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生活？

更何況，今日我在工作上的收獲都是從前數年乃至十數年的累積。但是，我有多久沒有靜下心來好好唸書了？有多久沒有系統化的學習語言或者新的專業知識了？我太忙著處理和享受成果，卻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播下新的種子。我必須做一些改變，因為我不喜歡 “不會再更好了” 的想法，尤其是在工作上。明天總是會更好的，只要我更努力。

不過，從 “決定要改變” 到 “實際上發生改變”，還是經歷了許多戲劇化的轉折。拉力和推力都有。我做了很多反省和思考，也曾經一度緊張到經常胃痛失眠。但是站在現在這個時間點回頭望，我很高興自己做出了改變，也很感激過程中直接間接促成和支持我的朋友及家人。新工作非常有趣，極富挑戰性 —— 雖然很忙很忙，而且偶爾也頗令人抓狂。我也終於有個機會可以從另外的角度，重新審視思考這個我待了許多年、非常非常鍾愛的產業。雖然我不住在竹科了，可是實際上我並沒有離開。

我的 Blog 還是會維持《從竹科到矽谷》的名字，在新的一年繼續下去。如果有時間的話，也希望在這裡發表一些工作以外的省思和觀察。

最近在一本講群眾心理學的書中讀到作者引述杜斯妥也夫斯基《地下室手扎》（Notes from Underground）中的一段話，對照我驛動的心和異動的決定，不禁會心一笑。

“即使蒙受世上所有的祝福，沉浸在快樂海洋，極目所望全是樂事；給他所有財富上的滿足，不需要做任何勞苦的工作，每天都錦衣玉食，狂歡作樂。在這種情況下，人還是會忘恩負義，故意和你搗蛋，他甚至會不顧自己生活上的安定，故意做出最致命的蠢事，最不划算的荒謬行徑，僅只為了在美好的生活裡，添加一些想像力的元素。這只是他的幻夢，他的低俗愚行，他有意保留著，只為了向自己證明人畢竟是人，而不是鋼琴上的琴鍵。”

唉我畢竟是人啊。

留言：

熊太, 2008-01-14

從 “決定要改變” 到 “實際上發生改變” 需要無比的勇氣。祝福妳有一個更好的未來。

SelinaKo, 2008-02-11

To 熊太：謝謝你的祝福。也祝你和你的家人在新的一年裡喜樂平安！

Ann Lai, 2008-02-20

很久沒見面聊天了（我是說非公務的見面，法說會來打招呼不算）。讀到 “離開了想見就能見的朋友” 這句，眼淚差點沒掉下來…

一個人在台北打拼很辛苦，加油喔！

Jeannie, 2008-04-01

哇，Selina 跑去台北奮鬥了，這個事件和我的好友惠琴（友聲前任編輯）離開小學老師鐵飯碗的行業、移民墾丁一樣，會讓人從椅子上跌下來。加油吧！年輕又未婚的狀態，的確是為理想奮鬥的好時機。

Jessicar（路人甲）, 2008-04-06

我也很想放棄大家挣破頭的鐵飯碗，只是我父母比我放不開。我好痛苦呀…

nanajane, 2011-05-10

天啊，無意間看到這個 blog，與我現在的心情一模一樣。想要尋求突破，認為自己不可能會再更好，連心情與理由都是一樣的！最近有心朝向別的地方發展，但是有時卻又困惑前方的路那麼難走，為何就不轉念留下過著日復一日的安全生活？擺盪中呢！若您有空是否可與您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