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聖誕老公公與老闆的差別…

“如果三年前的我來當現在的我的部屬，
我大概哭都哭不出來吧...”

某年整理郵箱的時候，找到幾封初入職場時和朋友間的郵件對話，覺得有趣，就貼到我的部落格裡，意外引來另一串更有趣的留言討論…

事情是從 2002 年聖誕節前，好友 Ann 的一封賀歲郵件而起：

[Ann’s email to friends]:

各位親愛的小朋友~~(或大朋友…………>^_^< ). 聽到這首《Santa Claus is coming to town》時，除了聖誕節的到來之外，也表示已進入新年的倒數計時了。

小時候是這麼聽說的：聖誕老公公會把今年的好壞都記起來，然後根據表現發禮物喔。回想過去這一年你乖不乖呢？是不是可以拿到聖誕老公公的禮物呢？

不管是不是真可以拿到禮物，幸運的是，無論這一年是好或壞，明年聖誕老公公又會重新記分。所以不需要擔心過去，也不用眷戀以往的美好，只要認真的看著前面直直走下去，又是一個新的開始。希望你們的願望都能實現，新的一年過的充實快樂 ^_^

本來 Ann 是想鼓舞一下大家的，但收信當時我正處於水深火熱中… 有多慘呢？面對兩年半內第六個打我考績的老闆，而且這次還是個只會講英文的歪果仁… 於是我回了她這封信：

[Selina’s Reply to Ann and Friends]:

在老闆正忙著打考績、分配年終獎金的季節裡，聽到聖誕老公公發禮物的故事,更是不勝欷噓……

「聖誕老公公」與「老闆」最大的不同是:

1. 你不必寫年度績效報告,他知道你在幹嘛。老闆則要求你寫冗長的 review report,但不管你怎麼寫,他給你幾分是早就決定好了的,而且,由紅翻黑易,由黑變紅難,大概也沒有所謂「每年重新記分」這回事。

2. 你清楚知道聖誕老公公對「好孩子」的定義(例如不能打妹妹、飯前洗手、寫完作業早點睡覺之類的)。老闆對好孩子的定義則隨心情而變化。

3. 你頂多收不到禮物,但聖誕老公公還不至於把你「從地球上開除」……

果然我滿滿的負能量成功的擊中了 Ann:

[Ann’s Reply to Selina and Friends]:

好心酸喔，我也正在寫績效報告…… 果真是沒有雞哪有效 p.s.請參考肯得基廣告

一個字也擠不出來，這兩天心情真的很糟，覺得自己毫無出息，窩在這裡做這接電話、排行程的工作充其量不過是助理，寫在報告上真是太太難看了。正在認真思考是不是有一個 MBA 學位就會比較有發展？頭好痛，我想去讀書…

學長 Cliff 看到我把這幾封郵件貼在部落格裡，在底下對 Ann 留言：

Cliff Wang, 2004-12-08

並不會，據說現在MBA生產過剩，所以也越來越不值錢了。現在的高科技也會越來越不值錢，結果是工作越來越多，分得越來越少……..

總之，每到年底寫績效考核報告的時候，都是一整年負能量最高漲的時候。

又過了一兩年，某天當我回看自己寫過的部落格文章時，讀到這一篇，竟然有著完全不同的想法，忍不住在文章底下留言：

Selina Ko, 2005-12-06

事隔三年，又到了打考績的季節。不同的是，現在我也變成了別人的老闆。回頭再看當年寫給 Ann 的信，心中有很多感慨。

現在的我要對三年的 Selina 說：

「馬的妳小小年紀這麼犀利難怪一直不得人疼對妳說的都沒錯老闆考績給幾分是早就決定好了跟妳報告寫多長無關如果我平常都不知道部屬在幹嘛最後是看妳的績效報告來決定考績那我當這老闆該去吃大便

「叫妳寫冗長的報告不是我看而是給更上面的老闆看因為他們不一定清楚妳平常是在幹嘛還有給妳未來的老闆看我不會一輩子都是妳的老闆妳會升遷會調部門寫越詳細將來對妳越有利為妳好妳不要不知恩

「還有成長本來就是企業人的使命和宿命妳看公司就算年年業績有成長只要成長幅度不如同業或不如預期股價一樣慘跌如果妳的表現頂多只跟去年一樣叫我怎樣給妳跟去年一樣或更好的分數評分標準一直在變沒錯可能跟老闆的心情有關也沒錯老闆的心情又跟業績有關妳要捧這行飯碗就要認不然趁早滾去別的地方養老最爽快

「像妳這種部屬自以為能力高強可是做事都只有選擇性的把高興做的做好那些 side jobs 妳不做難道要老闆自己動手而且脾氣和個性都很差輕不得重不得打不得罵不得很難管教浪費我好多時間要是能找到妳的替代品我不砍妳要砍誰妳自己去看看那篇管理者的深情告白然後好好反省一下」

三年前的 Selina （哭著跑開）：「妳變了，妳變了！妳竟然變成我心目中壞老闆的典型。Shame on you！」

現在的我（嘆口氣）：「不知悔改的臭小孩… 真奇怪妳怎麼會活到後來…」

Ann 看完我的新留言，也有話說：

Ann, 2005-12-06

那個會哭著跑開的才不是我認識的 Selina 咧。我猜測的3年前 Selina 比較可能的回答：「馬的老闆你也不要太高興！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闆上面還有主子今日你一朝得勢他日不見得就不會跟小妮子我狹路相逢！」（請參考D姐遭遇）

模擬一下我們3年後的員工會回答的話：「馬的, 唐三藏就算看孫猴子不順眼還不是要靠老孫幫忙才得順利取經沒有我在這邊幫你打點這些你認為的末微小事你以為你會有閒時間在這裡哈啦啊？」

「還有啊每次我出包你都要氣個半死心不甘情不願的幫我補洞也不想想公司給我多少給你多少不知道多給你的那些就是因為要扛老闆的責任不然老闆我當就好難道你還想要翹腳捻鬍鬚嗎? 以後甘願一點知不知道」

真的有點希望回到小小年紀的時候！最近在帶人的時候，我也面臨到打不得罵不得輕不的重不得的處境，很多時候自己做會比較快的事情，還是得一直忍住不動手，這是訓練部屬，也是磨練自己，測試一下彼此的極限。

回頭想想，覺得我們其實還蠻好用的欸。以前就算會抱怨老闆，還是乖乖的把事情做的又快又好；可是現在的小朋友有越來越難帶的趨勢。不過也不能怪他們，因為老闆真的也沒一個可靠的，在不確定的年代裡面，變化隨時存在，隨時發生，像我最近經歷組織改組的大地震，意識到主子隨時有可能換人(這點selina感受一定比我更深刻!) 搞不好公司都有可能隨時一落千丈，怪不得現在的小朋友都只想及時行樂就好，也不能怪他們難帶啦，我們還是認命一點，自己多做一點好了。

然後 Cliff 學長也出現在評論區了：

Cliff Wang, 2005-12-07

第一，一個長得正正常常的女孩子沒事說馬的會不會太那個一點。

第二，不是小朋友難帶，是位置的不同造成自己感覺的不同。簡單說就是自我感覺良好。

第三，當做上了老闆的位置，才會知道老闆的痛苦在哪裏。

我們都受過了良好的教育，妳們從來不會遇到那些和我們生長過程差異很大的選手群，比如說只有小學畢業啦，刺龍刺鳳啦，吃檳榔吸安非他命的，不過這些人或許是社會中很大的一部份。其實我們日子都過太爽了。

但是充其量我們都只能算是中產階級，離上面還有好大一段，我還在找走上企的樓梯但是一直找不著….

最後一段是我當時的結論：

Selina Ko, 2005-12-07

To Ann & Cliff:

1. 我平常講話算文雅的. 撂過最狠的一句也不過是 “山水有相逢” — 文言版的 “你走在路上最好不要讓我遇到.” 而且那已經是很久以前了, 在我正式進入職場前.

2. 我賭咒的時候沒有 Ann 形容的那麼 aggressive 啦, 通常屬於比較防禦性的勉勵自己莊敬自強. 例如我會在心裡對自己說: “我是哪裡做不好所以讓人瞧不起? 不然我再不濟, 也是名門正校出身, 憑他也敢來作賤我?” 或是: “要是我五年/十年後 (看對方比我老幾歲) 成就和見識還跟他一樣, 我就不是人.” (反省之下忽然發現, 我竟然都是 “詛咒給自己死”, 真呆…)

3. 很久以前的五月小姐勉強算是當過我的小主管, 可是 D姐從來都不是好不好. 不然殺了我吧. (啊, 我又來了…)

4. 老闆很好當, 可是 “好老闆” 很難當… 我雖然很努力了, 可是仍然不是一個好老闆. 倒是體會到當老闆的痛苦後, 我現在是個好得多的部屬了.

5. 反省之後也發現, 我真的從來不是自己以為的那種好部屬, 就像我從來不是自己以為的那種乖小孩. 如果三年前的我來當現在的我的部屬, 我大概哭都哭不出來吧.

6. 我也在想, 現在我的想法跟三年前有那麼大的差別, 究竟是因為 “眼界更開闊了”, 還是因為 “換了位子就換了腦子”? 也許兩者都有吧. 不過我很慶幸因為有 blog, 有 email, 有與你們這群朋友的討論, 這些想法的轉變可以被記錄下來, 以後的我也可以記得從前當小囉囉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試著做一個比較善解人意或知道怎麼領導別人的 mentor.

7. 其實我一路上也遇到很多好老闆, 不管他們是不是我的直屬上司. 要學的事情還很多. (當然, 從壞老闆身上也學到很多, 但是那種血淚教訓還是不要比較好.)

8. 我們都是超級幸運的人了, 我很知恩. 但是永遠都覺得自己還可以更好, 也是我們這群人的共通點. 如果有一天我真正的滿足了, 覺得一切都好得不能再更好了, 生命旅程也等於在那一天結束. 誰先找到那個樓梯就通知一下後面的人吧.

9. 今天被通知又要換老闆了 (與大老闆之間多加一個 VP). 五年半內在同一個公司集滿老闆十枚, 不知道可以換什麼獎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