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尋房記 (3)：Demotion

沒有立刻買房子的決定是對的。

搬回台灣的頭三個月裡，我遭遇了很大的波折和挫折。

離開太久了，公司裡很多人都是在我調到美國以後才加入的，”同事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的情況天天發生。儘管工號排在我前面的人不到公司員工總數的八分之一，我卻奇怪的被看做是 ”空降部隊“。可能我的出現（出線）還打亂了少數人的 career path，我變成他們的頭號假想敵。

但實情是，新的待遇和新的職務對我來說，是一種 demotion（降級）。不再有出差津貼和房屋津貼了。從前麾下有人，回台以後 ”暫時“ 沒有了。組織調整後人力少了三分之一，Headcount 被挪去招募莫名其妙的人。從前在前線打仗，是決斷明快的作戰組織，部門預算項目裡面有的，支用時不管金額多大都可以我說了算。回到京師，連幾百塊的文具都有 ”請購單“ 好填 —— 而且還不一定會被通過。至於原先承諾很快可以真除的職位，就像懸在驢子眼前的紅蘿蔔，似乎永遠沒有得到的那一天。

生活上也很不順。

我一向極少生病，偶有感冒前兆，吞一顆伏冒錠就自動會好，回到台灣卻忽然重感冒。接著忽然又胃痛。接著又是腸胃炎。更慘的是梅雨季節來了，而我又已經習慣加州乾燥的天氣。有天深夜我爬下床吐第四次，窗外下著雨，空氣中濃重的水氣讓我覺得像是掉進水裡不能呼吸。坐在浴室的地板上，環顧狹小的房間、蒼白的牆壁，眼淚開始不爭氣的掉下來。

有一天在整理舊照片的時候，開啟了一個檔案夾：《The last few days in the US》。有美麗的街景、常逛的商店，還有很多張我在 Cupertino 住過的公寓照片。我特別想念那個廚房 —— 在那裡，我不但生平第一次學會煮菜，後來兩年裡還煮大餐招待了超過兩百人次 —— 我在新竹金山街的小套房裡，不要說招待朋友，甚至連用來煮泡麵的電磁爐都沒有。

在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後悔，覺得當初為什麼要回台灣。

放棄了這麼多，得到的是什麼？根本不值得。

可是也是在同一時間，心裡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我盯著螢幕上 rental house 的照片對自己說：

”Hey, girl, has this been the best you can dream of?! No, definitely not! You have seen nothing yet! The best is yet to come — and you will own that, not just rent it from someone else — I promise.“

I promise it to mysel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