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休假驚魂記 (by Oyster)

轉貼一篇我弟還在當兵時寫的颱風天《休假驚魂記》。我覺得最感人的是文章結尾的那兩句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現在我離家千萬里的緣故。

作者: oyster (休假免驚～XD)
標題: 休假驚魂記
時間: 2004-07-04 Sun 03:39:24

今天大概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有生命危險…

昨天颱風剛過境，西南氣流帶來大雨，下午休假時我自作聰明地認為今天會放晴，就留在營區混了一個晚上，等我同梯的早上休假騎摩托車載我一起下山。

今天早上六點多起床，才發現苗頭不對，天色一片昏暗，雨下得像在洩洪一樣，還雷電交加。我跟同學快八點時出營門，正好有輛計程車是沒人叫車的，我們兩個人二話不說趕快上車，傘才一收，發現身上已經全濕。

司機一邊載我們找路下山，一邊不斷用無線電和手機與同行保持聯絡，先是嘗試走捷徑從大坑下去，但是才開到捷徑的叉路口，發現路面已經變河面，因為大量的雨水洩不掉，全都湧到馬路上來。司機說冒險開下去，引擎恐怕會熄火，只好回到大馬路上。但是此時警廣路況報導說台中到中興嶺路段有座 “神寮橋” 已經封閉，直接回台中已經是不可能的事。

接著我們嘗試從新社下山經東勢到豐原，一路上有點小塞，而且超級危險；雨刷每動一次，我在後座才勉強能看見前車的 “車燈”，更別提摩托車和行人。開到快下山的時候，車陣完全塞住，司機下車去看，原來是一棵路樹倒下來遮掉了大半的路面，剩下一個缺口，小車勉強可過，但是路面上的積水也全都從那個缺口傾瀉到山谷，已經有一台摩托車在那裡打滑陣亡，靠山路邊的水泥塊卡住才沒直接回新疆… 我看見一顆直徑約 20-30 公分的卵石在那水流裡慢慢滾動然後掉下去。

對向車道的女駕駛顯然也看見這一幕，她嚇得完全不敢前進也無法後退，但這一來把缺口給堵死了。後來有另一位駕駛幫她開過那一段，但時間已經遲了。等我們終於通過那個缺口，前方不到 20 公尺，另一棵大樹倒下來，完全塞住了路面。

司機先生懊惱地下車指揮交通，讓後面來車調頭。這時，我和同學看見一台廂型車上，下來了八位英勇的國軍弟兄，那是我們軍團工兵連的阿兵哥，他們直接爬過倒臥的樹幹繼續往山下走去。

我和同學問司機，到山下還剩幾公里？司機說大概三公里左右。好吧，跟它拚了。我們塞給司機五百大洋之後也跟著下車徒步，這個時候，想折回營區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但是到不到得了家，還是個未知數。

經歷一夜大雨傾盆的山路，只有怵目驚心可以形容。此時風雨還完全沒有減弱的蹟象，撐著傘也只是聊表心意。我們趕上前面的工兵連弟兄，要大家一個牽一個，慢慢涉過路面上的激流，閃過滿地的泥巴，石塊，枝幹。

這些倒還是其次，我最擔心的是會不會有突然來襲的落石或土石流，不過印象中上課老師有教，地盤滑動通常是大雨一兩天以後開始，距離昨天下午還不到 24 小時，大概沒關係吧。我這樣說服自己。

還好走到一半，正好遇到要折返的兩輛小卡車（就是我之前出車禍時撞上去的那種… XD），把我們一夥人載到山下的豐勢路上。可是他們卻怎樣也不肯再把我們送到豐原，大家只好在路邊等計程車或客運。此時所有人全身都已經濕透，而我們距離豐原火車站還差了短短的十四公里。

等了半天，豐原客運沒有來，計程車不肯載我們，最後救星出現，竟然是… 另一輛小卡車… 司機先生說他剛從對向車道經過，已經看見我們（想必是狼狽得很囂張），現在送完貨要回豐原，順道載我們去。一群人來不及說感謝，連忙爬上車去，我和同學因為最後上車，結果 “賺到” 前座的位子。真的是賺到，因為上車不久，雨勢又開始轉強；後來我問他們有沒有人身體不舒服的，進去坐裡面，大概是同袍的義氣吧，他們沒有人進去，還虧說我的臉色才最蒼白…

原本上了車，想說大概就此一帆風順了，萬萬想不到，東勢往豐原的幹道 — 豐勢路，竟然有一段塌陷了。堂堂一條四線道，塌得完全沒路可過。塌陷地點距火車站還有七公里，怎麼辦…

司機決定帶我們從石岡壩旁邊的小路繞道，一路上風景真的是不錯。尤其過橋時看見奔騰而下的滾滾洪水，那種氣勢，實在是很難忘的經驗。

可惜走到一半，路上又有狀況發生：一大叢竹子橫臥在馬路上，完全過不去。已經有其它車子的司機拿著鋸子一根一根地在鋸，想開條通道出來，我們一夥人也上前幫忙。但是沒多久，一個背著旅行背包滿褲子泥巴的年輕人從對向鑽出來，他說這條路一路上都是這景象，這意味著我們大概有鋸不完的樹，大家只好作罷。

不過司機先生似乎比我們更急著回家，他決定要繞一條更遠的路：東勢 → 卓蘭 → 鯉魚潭水庫 → 三義 → 豐原。事實上，除了走這條路外也別無它法，已經沒有其它的連外通道，我們快被困在該死的東勢了！！

後來我們知道這條路是這場逃難般的歸途的最後一段冒險，但這一路上依舊不順利。先是在一條土石流已經沖到橋面上的路口，我們被交管人員擋住，司機先生問說，是不是過了這段，後面的路還能走？交管人員非常不高興地說：放你們過去，如果出事，你知道要花多少人力去救你們嗎？

但司機先生很堅持，而且正好有車子從那條路下來，交管才很不甘願地放行。這時風雨又轉強，我同學到旁邊的商店去買了十件雨衣給一直坐在後面淋雨的弟兄穿上，才繼續上路。他們有些人已經凍得手指都沒知覺了。

過了土石流的那段之後，好像終於變得順利了。雖然路很長又很蜿蜒，但沒有遇到太大的阻礙。當然還是有看到一些奇景：例如長在柏油路上的樹（沒有傾倒，整棵直接滑到路面上），還看到大卡車司機拿 “電鋸” 出來開路（原來電鋸真的很好用…），我們甚至還有經過新竹客運的站牌（這路也未免繞得太遠了點…）。

後來豐原火車站出現在我們眼前的那一刻，我相信跟我一起坐在車上的伙伴們心情都是一樣的：興奮跟頓時的放鬆感，難以形容。這時已經是早上十一點多，距我們出營門的時間三個多小時，卻覺得已經過了好久。在火車上，我同學說這大概會是我們當兵的一年七個月裡最難忘的回憶之一，而且還發生在他到工兵連的第二天。我想他未來跟連上弟兄的感情大概會蠻不錯的，我則開玩笑說好險沒出事，不然我們兩個小少尉帶著一群阿兵哥幹這麼危險的事，這責任大概沒完沒了。

現在回想起來，真的，真的是好險阿… 看到今天《蘋果日報》頭版，那個千斤落石砸死卡車乘客的新聞，我真慶幸變成肉醬的人不是我，或是我們之中的任何一人。也許一開始路樹擋住計程車的時候，折返營區才是最正確的決定。可是又該如何克服想回家的渴望和衝動呢… 哎… 總之，感謝上天，讓我們平安回家…

By Oyster（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