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熟女大悶鍋 (4) : 成田機場離婚（上）

今年六月，公司派我到日本支援一個大型秀展。這是我第一次去東京，出發前最期待的不是能夠造訪銀座、表參道這些 “敗金女天堂”（每天在展場站了十個小時之後就算還有力氣逛街，商店也早就關門了），而是能夠親臨 “成田機場” 這座亞洲女性主義者的地標性建築。

日本在 90 年代開始出現 “成田離婚”（なりたりこん）這個名詞，後來這樣的說法隨著 1997 年推出的同名連續劇而大大流行起來。意指新時代的日本新婚夫妻出國度蜜月時，經常因旅行期間的齟齬，返國後在成田機場當場決定離婚的社會現象。

話說日本在過去一、二十年間，年輕女性進入職場的比例大幅增加，然而日本終究是個偏重男性的社會，未婚女性一般在職場上只做事務性的工作，輕鬆又沒有責任（其實是因為很少有機會被委以重任），儘管掙的錢不如男人多，但因為預期婚後有長期飯票，自己沒有存錢的壓力，一得空就與姐妹淘一同到國外旅遊。

反觀日本的年輕男人，在上大學的時候沒有錢，開始工作以後雖然有錢了，但因為是剛進公司的菜鳥，被老闆與前輩欺壓使喚，不僅很難輪休長假，在心裡上也沒有出國旅遊的閒情逸致。

所以，在歷經婚禮的辛苦後，小倆口到國外蜜月旅行，此時新娘才發現良人沒出過國，看到外國人不知所措也就罷了，一出國門變得非常低能，問路也不會、點菜也不會，但又時時顯露大男人沙文主義的一套。於是旅程一結束，雙方就在飛機降落的成田機場大吵分手 —— 而且多半是女方把新婚丈夫狠狠拋棄 —— 天啊，還有比這更戲劇化的機場傳奇嗎？我打算一下飛機就豎直耳朵蒐集爭吵聲，看見年輕男女走過更要多看兩眼，以便及時捕捉精采鏡頭，順帶給這些新時代的女性鼓鼓掌。

不過，我終究還是無緣親睹真人版的「成田離婚」。更加不幸的是，大概因為我存了這種無聊貪看熱鬧的不良居心，上天為了懲罰我，給了我一個現世報：

一個一同出差的、年紀略長我一點的工程師。

我們姑且稱他為大寶吧。

大寶和我同時都被派去日本支援當地分公司的活動，不過因為工作屬性不同，之前少有往來，在桃園機場（當時還叫 “中正機場” 的那個地方）碰頭之前，彼此說過的話不超過五句。

可是很明顯的，才剛過完海關，還沒走到登機閘門，大寶就已經開始緊張起來了。

「Selina，飛機上有供午餐嗎？」

『有。』

「妳確定？」

『有吧。』中午十二點半起飛，飛四個多小時，沒有理由不供餐。這算是機智問答嗎？

「妳能不能幫我去問一下？」大寶說，「要是我們沒吃午餐上飛機，飛機上又沒東西吃，那不是很慘？」

『嗟。』

我給他一個 “你自己不會問？ + 去旁邊商店街買兩個大餅揣在身上如何？” 的衛生眼，繼續低頭默頌我的「旅遊句典」。出發前忙翻了，此刻才逮到空檔惡補，得好好把握時間。

「Selina 妳會日文？」他瞥見我手上的小冊子。

『學過一年，不算會。』老兄你能不能安靜一點啊。

「什麼？妳不會日文？啊那我們等一下去到日本怎麼辦？」

『靠你啊。』我聳聳肩，『你不是說你去過東京好幾次？』

他開始驚慌起來。「我那是跟團的！而且都是我老婆報名的！她很愛出國玩！」

噢，對了，順道一提，大寶兄有個當國小老師的老婆，一個一歲半的兒子，沒有中正機場離婚。

幾段對話下來我已經醒悟到自己遇上什麼拖油瓶了。

『路長在嘴上，就問哪。』

「可是我的英文也不好。說真的，到了成田機場以後我們怎麼辦？」

老實說，姑娘我不靠男人替我指路已經很久了。雖然天生沒有方向感，不過出發前可是做足了功課。我拿出一疊事先印好的地圖，主要是想讓他安心：

『我們從這裡出來，走到這裡領行李（這傢伙 check-in 一只比我登機箱還小的背包，因為不想 “背太重等飛機”，光等他提領行李就浪費二十幾分鐘，真教人傻眼），然後去這裡買票，搭 JR（高速電車）。坐到東京車站大約要一小時，從這裡出來，招計程車，去銀座。』

「妳地圖給我。」

『不行，我只印了一份。』

「妳沒有多印一份給我喔？！」

嗄？你當我是你的私人秘書還是 travel agent？

底下這句更妙：

「那我要是走丟了，妳怎麼辦？」

醜話說在前頭，

我可沒臉去服務台廣播：『大寶小朋友，你的媽媽在第二月台找您。』

你要不跟緊點，要不自己想辦法。

終於到了成田機場。我連東張西望尋找一下真人版 “成田離婚格鬥場面” 的時間都沒有。我跟我的旅伴就已經吵得夠兇了。

「為什麼搭 JR？不是有機場巴士？」

『識途老馬教我搭 JR，我就搭 JR。』我這人有個好處就是不跟專家抬摃。

「可是我老婆說機場巴士比較便宜。」

『旅遊手冊說兩種價錢差不多。』

「巴士一定比較便宜，想也知道。」

這種回答真教人火大，你是說我都不用大腦嗎？

『那好，你要是知道去哪搭就去吧，我要搭 JR。』

他終於不作聲了，默默的跟著我走。

沒想到買好票後，他老兄不知哪根筋又搭上了，又開始碎碎念起來：

「搭 JR 又不會比較快。」

我很想拿他的句型照樣造句堵回去：

『JR 一定比較快，想也知道！』不過還是忍住。

『現在是下班尖峰時間，搭巴士會遇到塞車。』

這很合情合理吧？

不料他老兄繼續質疑我，指著車窗外鐵道旁的鄉間小路，

「怎麼會塞？妳看路上都沒有人。妳自己看。」

我實在氣壞了，腦海中開始回想《金田一少年事件簿》之 “高速列車密室殺人” 的情節。

（待續…）

留言：

Stella, 2006-10-03

哈哈，好好笑哦，我以前都不知道王大寶這麼天才，什麼時候會有續集呢？

Selina Ko, 2006-10-04

To Stella,
呵，昨天不一會兒功夫就洋洋灑灑寫出三千多字，因為太長，先貼一半。好像每次寫《熟女大悶鍋》這個專欄時總是 “下筆不能自休”，再次證明我真的是個牢騷滿腹的熟女… orz

Cliff 早上看到也說很好笑，我說，You’ve seen nothing yet. 精采劇情還在後頭…

什麼時候推出續集？嗯，本來是今晚，把昨天寫的往上一貼就好了，但是忽然想到，God, 我鬧稿荒這麼久，這是第一次有 “庫存” 耶… 所以，請讓我再享受一下這種 “不但沒欠債，米缸裡還有餘糧” 的輕鬆感好唄？

明天吧，明天會貼第二集… （笑）

Chiasa, 2006-10-04

唔，想我連一句完整的日文句子都說不出來，都還可以一個人去日本玩九天。還四處找巫女搭訕，最後還有活著回台灣，沒被日本條子逮…

期待更多爆笑內容！

Selina Ko, 2006-10-04

喲，今天的單日參觀人次竟然暴衝到超過一百，該不會都是在等著看這篇雜文的續集吧？好啦，來了來了… 午夜 12 點以前一定貼出來。Ann 先不要一直丟 MSN 簡訊過來，我現在忙得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