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提皮箱生涯手記

常有親朋好友搞不清楚我的工作是在幹嘛的。我總是回答：“IR、PR、MarCom，來美國之後又新增了 Market Research 和 Pre-Sales”。如果講完對方還是不懂，我就會開始細數去年發了幾篇新聞稿、登上多少次EE Times 和 Micro-Processor Report、參加幾場秀展研討會、產生多少 sales leads、舉辦多少次法說會記者會產品發表會、準備多少份簡報投影片、拜訪了多少個潛在客戶及通路商代理商… 不過如果是很熟很熟的朋友問我同樣的問題，我就會老老實實的回答：

“我是個幫老闆提皮箱的。”

我這麼說並沒有任何自卑自憐自貶自慚的意思。除非你是不用 “接客” 的工程師，不然公司裡每個外場人員都是從 “幫老闆提皮箱的小弟小妹” 做起。就像菜鳥業務員跟著業務副總一起去拜訪客戶、或是新進的公關專員跟著發言人去參加 road show，就算你是太子、公主，一開始也得幫皇帝老子提皮箱。況且隨著來賓層級與會議場合的不同，有時就連威震四方、平日還有自己專屬 “皮箱專員” 的VP，在與老董或老總搭配演出的時候，也只能專心扮演好提皮箱的角色。

雖然大家最初都是提皮箱出身、最終也只有一兩人能完全脫離提皮箱生涯，但在這段過程中要如何提得好、提得妙、提得呱呱叫，那就有很多學問了；好歹我也已經提滿五年，累積了不少心得，有天我在 MSN 上向 Ann 說起想要寫一篇 “提皮箱生涯” 的文章，她哈哈大笑：

“妳？妳出勤的機率哪有我高啊？我才是專職幫老闆提皮箱的。”

這樣說也沒錯，Ann 在半導體業做過 sales，現在又在一家比敝公司規模大很多的 design house 做 IR（投資人關係），她的外資訪客人數起碼是我們家的五倍、海外 road show 的次數也大概是我們家的十倍。

要論 “接戰場次” 我當然比不上 Ann或其他許多人，不過我有一項記錄應該是同業同輩裡無人能出其右的。大多數人伺候的主子永遠都是同一位，可是吾少也賤，同一個公司、同一份工作，前四年就換了八個直屬主管，各種程度脾氣嗜好都有，前一個皮箱才剛被我找到把手在哪、馬上又換下一個了（有人還因此送我一個 “Boss Killer” 的稱號…）。而且我還兼做 PR 及 MarCom，公司裡大小主管應邀到外面各種場合演講，這種皮箱也都是我提－－從股王董事長提到隔壁比我大不到幾歲的研發部門小頭目，而且還從台灣一路提提提到美國－－前後伺候過的主子全部加起來，大概鍵盤上 26 個字母排不完。

而且可能因為當年剛進職場就顛沛流離，我其實很羨慕人家那種 “有媽的孩子” －－就是有固定皮箱可提的幸運傢伙；有師父點撥的徒兒真的是進步得比較快。我雖然一開始像流浪兒一樣，不過也堪稱是自立自強的選手，每次遇到有 “武林大會”（例如 Sell-Side IR Conference，等於是全台灣科技業董事長、總經理和發言人聚在一起 “論劍” 爭取外資青睞的場合，也是所有幫他們提皮箱的徒子徒孫聚在一起吃吃喝喝閒磕牙的場合），我總是很認真的從旁觀摩高手們提皮箱的技巧。多年下來，加上自己的血淚體驗，我發現提皮箱的角色扮演大致可以依照 “提” 與 “被提” 者的功力高低，區分為以下五類：

最輕鬆的兩種是 “從師學藝型” 和 “以壯聲威型”。基本上這兩類人什麼事都不用做，站在旁邊看師父或老闆表演就好了。若要更仔細區分，”從師學藝型” 還是比較累一點，因為師父當場或事後隨時可能抽考；不過因為可以學到東西，所以就算累一點也還是滿愉快的。”以壯聲威型” 就以《天龍八部》裡面星宿老怪的徒兒們為代表－－明明完全沒有用，不過老闆帶上這群人一起出門還是感覺挺虛榮的。

另外有些情況是老闆的功力很強、可是對方大魔頭的功力更強；或是老闆身份太過尊貴、跟眼前這些小毛賊大手出手顯然有失身份，這時候就需要帶上 “保鏢護院型” 的狠角色護駕。

以上這三種是提皮箱生涯的最典型，基本上大家都是由 “從師學藝型” 或 “以壯聲威型” 做起，漸漸老闆會讓你在外賓面前秀幾招，然後終極目標就是漸漸演化成 “保鏢護院型”；師父領進門之後，接下來就要看個人的造化了，練得好的保鏢護院，身價千萬或上億的也所在多有。

這三種我都經歷過，但是如果我沒有比別人多經歷兩型，那也沒有資格在這裡寫這篇文章了，對吧。第四種類型是 “銀心四九型”，大家可以想像《梁祝》裡面那兩位。這兩個小囉囉儘管在同輩裡算是滑溜的，但都還很年輕生嫩貪玩；更糟的是，他們的主子也都很嫩、更沒有什麼出遠門的經驗值。當然公司很少會派這種組合去應付 “黑白郎君”，所以一般來講也很少 “突錘”，不過世事難料，世事難料啊…（聽這種口氣就知道我有過悲慘的遭遇…）

至於最後一種，大家一定不相信我在這麼 “小小年紀” 就已經歷盡蒼桑體驗過了－－“鴇母龜公型”。其實這也不是我自己願意啊，人家形容軍隊是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可是我待過的有些單位卻是 “鐵打的營盤、鐵打的兵（就是我）”，只不過新任長官川流不息… 每次都還要從 “接客101” 教起，累斃了。

另一個提皮箱時需要扳起臉來當 “鴇母龜公” 的場合，就是遇到那種臨時被大老闆抓差派去演講的小主管。他們一來沒經驗、二來不情願，所以總是狀況超多、毛病百出。好幾次千捧萬哄把他們弄到演講會場，他們還會在上場前五分鐘給你來個臨陣退縮：

“Selina，這個題目妳也能講，妳幫我上台好不好？車馬費都給妳啦… 我自己再貼五百…”

每次聽到這種話，我總是氣不打一處來：要是老娘有你一半的姿色… 啊，不是啦，要是小妹我有大哥您的電機博士學位，我也很樂意代你上場並且多賺你這五百元；但是問題是客人不願意啊…

當然，我也還看過其他更極端的提皮箱類型，例如 “功高震主型”（在公開場合跟老闆搶話講），或是 “管你去死型”（老闆有難他竟然假裝轉頭看別處…），不過這種類型的組合通常都只是曇花一現，撐不久的（我是說那個提皮箱的傢伙撐不久）。

以上先講提皮箱的人基本上分為這五大類，以後有空再講每一類型的實例與教戰守則。

留言：

Cliff Wang 於 2005-09-26
可以告訴我怎麼待候一個老闆的女婿，而他什麼都不太會做，什麼都不太想做，然後又要裝得什麼都會做的時候，我到底該怎麼做。我禮拜天又要去待三個月了，這次一定會帶游泳褲，還會帶安定神經的維他命，不然的話我也許沒多久就瘋了…

selinako 於 2005-09-27

To Cliff,
你可以神經大條一點，當那種 “管你去死型” 的提皮箱的，哈哈！

我是真的連這種類型的角色都扮演喔。我在台灣的時候就有過一個老外老闆，除了會講英文以外什麼都不會，連簡單的算數都算不過來，可是偏偏他還當了一陣子 “代理” 代理發言人，要向外資法人解釋財報… 然後偏偏他又很愛講，我就算想當他的保鏣護院都沒機會出手…

有時候他會在會議中冒出一些超沒常識的話，弄得外資法人及 sell-side 分析師面面相覷，然後轉頭看我。我都很想拿條白布蓋在臉上裝死，或是用一種驚恐無辜的眼神對大家說，“我… 我怎麼會在這裡？是不是外星人綁架了我？…”

後來我只好勤上 104 找工作，結果連請假去 interview 的機會都三番兩次被他無意間阻撓（就像蠟筆小新的那種無意間阻撓喔…）就在我大嘆 ‘天要亡我’ 的時候，竟然是他先被換掉了…

啊，離題了… 祝你好運 — 我只能這麼說。

Ann 於 2006-04-28

我要跟大家分享一個粉好笑的事情～敝公司最近股價不佳，常接到小股東打來問公司情況。今天回來又接了一通雞同鴨講，因為我台語不好，阿伯的國語又不好，好不容易掛了電話，總機就打來跟我說在樓下總機發生的事情：因為剛剛這個阿伯打來總機要找人，警衛北北跟他雞同鴨講的說 “什麼？我們公司沒有姓花的喔” — 原來警衛把發言人聽成 “花延仁” … 笑到快肚子痛～

selinako 於 2006-04-29

To Ann, 哈哈，這個 “花延仁” 的故事跟那個手機客服部門接到：“我姓 ‘俗’, ‘俗頭’ 的俗” — 有異曲同工之妙…

今天我也遇到一個雙關語笑話：打電話向某 PM 催討新產品的資訊，“現在產品的狀況為何？” 結果他說，“對呀，妳說的沒錯，現在產品的狀況 ‘違和’…” 我一整個 orz …

這些 PM 要是肯把他們機智問答的功力拿一半來寫 PPT，我的工作就會輕鬆很多。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