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我們家的小花去世了

姊：

雖然妳在大陸應該不太可能會收信吧… 不過還是跟妳說一聲，我們家的小花去世了。詳細情形，我把我 post 在朋友 bbs 版上的文轉貼
在下面。

弟　2004-02-29

今天早上我家的狗小花去世了。(先跟小花版主說聲 sorry, 剛好同名…)

昨天晚上八點回到家，小花沒有衝到大門口來迎接我。我微覺奇怪，但也沒有多想，直到我在客廳吃完便當，拿著背包要回臥房時，才在門口發現奄奄一息的她。

媽說小花禮拜一開始有明顯的症狀：先是吃了她家教學生的蘋果之後隔天吐了一地，然後，原先最愛追著跑的軟式棒球，也沒有力氣玩了。飼料完全沒碰，瘦到剩下皮包骨，最後就是我看到的樣子，癱在地上微微地喘著大氣，喉頭像還哽著痰似地發出雜音，連吠一聲也無能為力了。

我嘗試泡了一些牛奶，但小花已經完全沒有食慾，她最多只能喝一點水…

媽為此憂愁了好幾天，她詢問養狗經驗豐富的同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同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由於最近新聞報導吃”寶路”的狗出現腎衰竭病例，所以阿公認為是飼料的問題，但報紙上說也有可能是一種常見的狗傳染病：鉤端螺旋體症… 我倒認為這比較有可能，因為前一陣子她才偷溜出去跟外面的狗打鬧過，也有可能是一種寄生蟲病，叫心絲蟲症；如果是這樣，或許還有機會治療。

我跟媽蹲在小花身旁討論她的病情，翻開她的白毛，她全身的皮膚都已經整個發黑了，我看得心都涼了… 其實小花這幾個禮拜已有明顯消瘦的現象，我質問媽，為什麼不帶小花去看獸醫，媽苦著臉說沒辦法　她有講了，但家裡有車、會開車的兩個人 — 爸很忙、阿公懶得管，拖過一天又一天，她也不敢一直要求，到昨天晚上阿公才答應說今天要帶她去看病，媽低聲說：做我們家的狗,比較歹命吧…

睡覺前，我跟爸把小花從草皮抱到走廊舖的一塊毛巾上，那是她的床… 她依舊有一聲沒一聲地喘息著。我輕輕撫摸她的頭和背，哼搖籃曲給她聽，小花勉強抬起頭來望著我，有一會兒還坐了起來，她虛弱地把臉頰摩貼著我的手心，我眼淚都快掉下來。

我不停地跟她說話，昨天晚上一個小時裡面，我說的”哥哥愛妳”、“妳辛苦了”、“要加油喔” 比我過去23年講過的加起來的次數還多 N 倍吧… 唯一沒說出口的是”要趕快好起來喔”，因為，雖然不願接受，但我也隱隱約約知道她快要走了。

後來我回房間，大概四點左右準備要睡了，我還打開窗戶，確認她輕微的喘息聲還在，才放心去睡。結果八點多起床，看見媽拿著水管和掃把在走廊上刷刷洗洗的，還以為在幫小花清理穢物呢。

我問：”小花呢?”

媽答說小花死了…

原來一大早阿公看見小花又爬到草皮上，渾身濕淋淋的，他把小花抱回毛巾上，接著載阿媽去菜市場，回來時，小花已經吐血死去了…

“那屍體呢?”
“阿公不知道抱去哪裡丟掉了…”

我知道對老一輩的人來說，不管再怎麼親密，狗終究是狗，牠生時不可能付出太多醫療和照顧的心力，牠死後也不會有什麼安葬的儀式。我雖然內心有些不滿，但剎時也不知該如何反應，訥訥地走回去刷牙洗臉，只在刷牙時掉了幾滴眼淚。

一整天我都沒什麼精神，愣愣地等車、坐車、走路、發呆。
一會兒想著小花的樣子，
一會兒怪罪家人的疏於照顧，
一會兒又不停地安慰自己。

我分裂成兩個人 — 溫柔的父親輕聲撫慰著傷心哭泣的小兒子：

“不管是人還是動物植物，總有一天要死的”

“生老病死　是生命的循環阿”

“我們有一天也會死的　跟小花一樣”

“因為有死亡　才有養分提供新的生命”

“如果今天的太陽一直不下山　明天哪有日出可以看呢”? 
“想想看，如果我們都不會生病，有一天我發生意外死了，而你還要一直活著，是不是會很難過呢？”

“所以，還好，我們都會死”

“這一天總會來的　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死”

“………………..”

我知道有點奇怪，但最有安慰效果的，是這一句：

“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死”

好像因為認知了這件事，所以我跟小花像只是暫時的分離，而不是生死永隔似的。我不禁想到《蘇西的世界》裡，小狗哈樂弟在天堂裡一把把蘇西撞倒的情景，也許我跟小花會在某個地方再相遇，因為我的天堂裡有她，她的天堂裡有我。

不管怎麼說，外表看來我一直是不動聲色的，我覺得自己已經是成年人了，也已經學會沉默，哀傷不形於色。

可是晚上當我看到新買的手機裡的照片時，我實在是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那是今年春節吃團圓飯時，我把小花抱在胸前的合照：小花還是一臉無辜，我則笑得燦爛…

我興沖沖地把這張圖檔上傳到手機裡，還只是上個禮拜天的事，想不到轉眼間她已經離開了。

我看著自己的笑容，回想著那個擁抱，毛絨絨的溫暖觸感，想著小花，這隻瞎了一眼，還有兔唇，全身髒兮兮又沒氣質的醜狗。想著一開始我對她還有些厭惡，想著她仰躺著猛”拜拜”的蠢樣，柔軟好摸的肚皮，她斜著頭用一邊眼睛注視著我的神情，她追著棒球滿場飛奔、被我耍得團團轉時發急的吠聲，她在客人來時興高采烈”人來瘋”的表演，她吃龍眼靠嘴巴剝皮吐籽的高招，她吐著舌頭若有所思的可愛表情，她狂跳想咬我手中她超愛吃的香蕉，她坐在籠子上不敢往下跳的樣子，她討厭洗澡、猛抖甩水的樣子…

太多太多回憶了。

我知道我將會慢慢淡忘這些畫面，那讓我更加地捨不得，更加地難過。

院子裡冷冷清清的。小花走了，我才感覺到她的熱情。我在想像中又回到某個陽光的早晨，我穿著拖鞋，在走廊和院子裡追著小花玩鬧，笑得好開心…

我才發覺，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把她當成自己的家人，這是我對寵物從來沒有過的一種感情。

我終於忍不住把自己蓋在棉被裡，很傷心地哭了起來。我看過好多人描述他們小時候，心愛的寵物過世的經驗，對他們的悲傷總是看得很淡，直到現在才感同身受。我並不是經歷過太多生離死別的成年人，我並沒有什麼對人生的了悟。我依舊是那個心碎哭泣的小孩子…

—
我現在還是很難過，剛才打字時也一直掉眼淚。這篇 po 在笑話版大概會怪怪的，丫璇借我放一下吧…